嚴厲打擊破壞野生動物資源違法犯罪專項行動在全國吹響集結號，被罰沒活體動物管理問題將隨著案件數(shù)量攀升而凸顯。如何防止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性傷害”，成為擺在司法機關和相關職能部門面前的一道必答題——
一只大小和貓差不多、紅褐色的長尾動物四肢站立，憤怒地抬著頭。江蘇蘇州工業(yè)園區(qū)斜塘派出所民警王安的電腦里存著一只野生小熊貓的照片，它曾和王安有過一天短暫的相處。不幸的是，這只野生小熊貓很快就死亡了。
圖為在高速路口查獲的小熊貓，在被拍下這張罰沒照片三天后死亡。
野生動物在被查獲后死亡，在涉野生動物刑事案件中并不鮮見。蘇州檢察機關梳理了2014年以來的案件情況——全市兩級檢察院共辦理涉野生動物刑事案件377件695人，涉及非法收購、運輸、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非法捕獵，非法捕撈水產品，走私珍貴動物等罪名，其中約三成涉及活體，大部分為魚類、螺螄等水產，少量為陸生野生動物。涉案陸生野生動物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辦案中遇到的難題并不少，這些難題很多是共性問題。
隨著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革除濫食野生動物陋習、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決定》的貫徹落實，嚴厲打擊破壞野生動物資源違法犯罪專項行動在全國吹響集結號，活體動物管理問題將隨著案件數(shù)量攀升而凸顯。如何防止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性傷害”，是司法機關和相關職能部門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
“保護性傷害”
犯罪嫌疑人黃慶、何力多次通過自行運輸或快遞方式販賣活體動物，這只小熊貓正是客戶預訂的“寵物”。在被查獲后，小熊貓連帶紙箱被送回斜塘派出所，安置在辦案區(qū)陰涼的文件柜旁。有人靠近時，這個驚恐的小家伙會暴躁地嘶叫。
這只特殊的罰沒物應該如何管理？根據《公安機關涉案財物管理若干規(guī)定》，涉案財物應當“妥善保管”，但它與常規(guī)涉案財物的關鍵差別在于——“它是活的”。在王安十多年的從警生涯里，并沒有辦過罰沒國家保護動物的案件，更別提照顧的經驗了。
小熊貓入住派出所時是晚上，已經沒法找托管單位?！皬乃拇ㄖ边\蘇州，它該餓了?！蓖醢颤c開手機，開始研究小熊貓的生活習性，“喜食野果等甜味食物……”王安把削好的蘋果片放進紙箱，不一會兒傳來沙沙的咀嚼聲，小熊貓連吃了兩個蘋果。
第二天上午，王安聯(lián)系蘇州市公安局環(huán)食藥支隊，轉而聯(lián)系上市林業(yè)站，對方為小熊貓聯(lián)系了托管單位——蘇州市上方山森林動物園。
誰知，入住動物園后，小熊貓的反應更加激烈，一旦有人靠近就十分狂躁。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它拒食，想等它情緒穩(wěn)定后再行體檢，但第二天一早，可憐的小家伙已蜷縮一團，毫無反應。
動物園對小熊貓進行解剖，發(fā)現(xiàn)心臟內有積液、心肌出血、肝臟破裂?！斑@是環(huán)境頻繁變化后的典型應激癥狀，符合野生動物被抓捕和長途運輸后受到驚嚇致死的癥狀特征?！苯馄嗜藛T說。在蘇州市姑蘇區(qū)檢察院員額檢察官鄭佳俊提醒下，為固定證據，王安對解剖人員制作了筆錄。
黃慶案件中查獲的另一只小熊貓，當時已懷孕，后被托管到動物園。
為避免動物死亡風險，也有一些罰沒動物的管理采用了“非常之法”。
2015年，蘇州市檢察院辦理過一起走私珍貴動物案。17只非洲鸚鵡，在出售給寵物店老板徐江時被海關查獲。這批鸚鵡為藍眼鳳頭鸚鵡及折衷鸚鵡等，其中藍眼鳳頭鸚鵡因籠養(yǎng)數(shù)目稀少且人工繁殖困難，在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被標為“易危”。緝私部門在查處這批鸚鵡后，一時找不到托管單位，為避免因照管不當導致鸚鵡死亡，經層層請示后，他們定了個應急辦法。
“徐江是職業(yè)養(yǎng)鳥人，我們在單位專門空出一個配備空調的房間，讓他在房間里照顧這批熱帶鸚鵡，這是個類似‘指定居所監(jiān)視居住’的權宜之計，一直堅持到有單位接收。雖然也出現(xiàn)了個體死亡，但整體存活率還是高的?！?/p>
江蘇省內環(huán)太湖流域的環(huán)境資源類案件，均由姑蘇區(qū)法院集中統(tǒng)一管轄。姑蘇區(qū)法院環(huán)境資源庭的李麗鮮是小熊貓案的主審法官，辦理了大量涉活體動物的案件。她認為，隨著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動物交易決定的施行，涉活體野生動物案件勢必呈現(xiàn)激增態(tài)勢，罰沒動物管理壓力的量級增長可能帶來“保護性傷害”的普遍發(fā)生。
司法鑒定面臨的現(xiàn)實難題
司法鑒定是辦理野生動物案件的“必選題”，關系到對犯罪嫌疑人的定罪量刑。
先托管還是先鑒定、送檢還是請專家上門鑒定以及鑒定的野生動物品種和數(shù)量、動物死因鑒定等等，都是一個個現(xiàn)實難題。
依據屬地管轄原則，涉案野生動物的鑒定一般由其所在地的公安機關直接查扣后進行。出于固定證據的考慮，公安機關查獲動物之后一般是先鑒定再托管，但從查扣到鑒定結果出來需要一個過程，動物因受驚嚇或工作人員照管不當?shù)榷喾N原因，極有可能死亡。若先托管再鑒定，一方面托管單位難找，另一方面因同類動物個體差別較小，經救護組織混養(yǎng)后很難排除證據瑕疵?！皯斣谕瓿勺C物功能后，這些動物才進入救護程序，由救護組織來管理。就鑒定來說，我們通常將罰沒的所有動物運送至鑒定機構現(xiàn)場鑒定，這樣能一次性把證據固定下來?！碧K州市公安局環(huán)食藥支隊顧雪龍說。
吳中區(qū)東山派出所在一起販賣野生動物案中罰沒了一只陸龜，公安民警特地買來爬寵暖箱供陸龜居住。
對難飼養(yǎng)的動物，就必須先去找托管單位。“誰先誰后不能去明確規(guī)范，但必須以動物安全為核心靈活安排?！鳖櫻埍硎?。
鑒定的第二個難題是送檢方式：是實體運輸、拍攝照片視頻，還是請專家上門。據了解，動物品類鑒定必須有嚴格的資質準入，鑒定機構和專家數(shù)量較少。江蘇省內僅有兩家具備鑒定動物類別資質的機構，分別是國家林業(yè)局森林公安司法鑒定中心和南京師范大學司法鑒定中心，兩家機構都在南京?！叭绻邪讣夹枰獙＜疑祥T，不太現(xiàn)實?！蓖醢舱f。
姑蘇區(qū)檢察院員額檢察官吳霞兩年前辦理過一起非法狩獵案，嫌疑人以網套方式捕捉青蛙125只并置于網袋中。案發(fā)時值7月，承辦人用警車運送青蛙赴南京鑒定，特地將網袋放在車廂內，開足空調。即便如此，途中青蛙死亡近百只?！斑@個案件罰沒的是黑斑側褶蛙和金線側褶蛙，偵查機關也想走簡略鑒定程序，但照片和視頻鑒定在庭審中存在不確定因素，當面鑒定是目前最靠譜的辦法?！眳窍颊f。
“遠途送至鑒定機構進行現(xiàn)場鑒定的過程中，人力物力耗損、動物應激反應以及成為疫源的概率均大大增加?！蓖醢舱f。
于是也有邀請鑒定人員上門鑒定的情況。比如黃慶、何力案中，涉及蜥蜴35條、蟒蛇4條、巨蜥2條、猴子4只、長臂猿2只、海龜4只、小熊貓2只、灰鸚鵡2只……這批國家保護動物數(shù)量多、品類雜、保護級別都很高，如果要把這批動物運送到中心鑒定，發(fā)生應激反應的可能性很大。后來，專家答應上門鑒定。
同類動物的識別問題，是鑒定難題的“題眼”。它們個體外觀往往差異不大，僅憑照片或視頻難以判斷“此鳥非彼鳥”“此猴非彼猴”，司法實踐中對活體野生動物的照片、視頻及隨機抽樣鑒定的有效性認定不一。
2019年10月21日下午，犯罪嫌疑人許成利用誘鳥器和捕鳥網當工具，捕捉到21只野鳥。攜鳥返家途中，他被民警發(fā)現(xiàn)，人贓俱獲。民警將鳥的照片發(fā)至國家林業(yè)局森林公安司法鑒定中心，中心表示，“鳥類比較特殊，圖片或視頻易出現(xiàn)羽毛色差及嘴、爪細節(jié)特征不清，建議送檢”。根據許成介紹的養(yǎng)鳥經驗，民警將它們安置在鳥籠內，并給鳥籠蓋上黑布。然而，因不適合籠養(yǎng)，鳥當日就開始陸續(xù)死亡。第二天，民警將鳥運至鑒定中心后，發(fā)現(xiàn)鳥已全部死亡。
在2017年引發(fā)網民熱議的深圳鸚鵡案中，二審時律師就曾針對鑒定結果有效性提出質疑。案發(fā)后，公安機關第一時間將罰沒鸚鵡送往野生動物救護中心托管，其后鸚鵡被分類混養(yǎng)后調出進行司法鑒定，辯護人認為被鑒定的鸚鵡存在極大混淆可能?！斑@里提出了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動物被送去托管混養(yǎng)后，你能證明被鑒定的個體還是送進去的那一個嗎？真的很難。”顧雪龍說。
罰沒動物死因鑒定也很復雜。罰沒動物死亡常是多因一果，捕捉、運輸、罰沒、托管均可能造成應激死亡，也不排除動物本身存在慢性疾病、飼養(yǎng)不當或不適合人工飼養(yǎng)等。若死亡原因無法說清，被告人是否應對動物死亡承擔責任就值得商榷。在上文提到的小熊貓案庭前會議中，辯護人對其死因提出質疑，認為被告人對此不應負直接責任。鄭佳俊出具的解剖人員筆錄作為證人證言被法庭采信，法院認為“被告人應對動物死亡承擔主要責任”。
該案中還存在一個困惑——解剖人員并不具備司法鑒定人資格，他的分析意見是否具有證據效力？死因鑒定需要解剖才能完成，專程找專家來進行，在操作上是否現(xiàn)實？鄭佳俊說，“雖然這個案件中解剖人員分析意見被采納，但畢竟是個例?！?/p>
托管的“成本”
“偵查機關不得在訴訟程序終結前處置涉案財物”——2017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辦理經濟犯罪案件的若干規(guī)定》中明確規(guī)定。對于普通經濟犯罪，這則規(guī)定保障了證據的穩(wěn)定性。對于活體野生動物案件來說，這些動物在辦案流程里“停留”的時間，變得“不太可控”。
司法鑒定后，離案件辦結還有相當長的時間。于是托管難題接踵而來，找托管單位難，托管費用也難落實。
在黃慶、何力跨省收購、運輸、出售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一案中，民警王安還在黃慶的“客戶”家搜出四只活海龜?；爻掏局校瑸榱苏彝泄軉挝?，王安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按照嫌疑人交代和我惡補的海龜知識，有三只很可能是玳瑁海龜，海龜都是二級保護動物，但玳瑁在國際瀕危目錄里是‘極?！?，我們不敢?guī)Щ厮铮瑩淖约吼B(yǎng)不活！”幾經輾轉，總算聯(lián)系到一家持有飼養(yǎng)水生野生動物經營許可證的私營潛水中心接收海龜。
民警王安將海龜放在收納箱中，送到潛水中心。
蘇州市檢察院第一檢察部的楊詩文是徐江走私鸚鵡案的公訴人，她清楚地記得海關緝私局民警為鸚鵡托管問題與她討論多次。該院第四檢察部主任、全國檢察業(yè)務專家王勇也接到海關緝私局的求助電話。幾經協(xié)調，鸚鵡終于在經司法鑒定后“入住”了蘇州市野生動物救護中心。
蘇州市野生動物救護中心是一個掛牌在蘇州市穹窿山萬鳥園的單位，而萬鳥園是華東地區(qū)唯一的鳥類主題生態(tài)旅游景點，養(yǎng)護鳥類非常專業(yè)。“一般來說，罰沒陸生野生動物只能去兩個地方托管：動物園或者野生動物救護站，”楊詩文說。
蘇州市野生動物救護站站長蔣金芳是萬鳥園負責人。野生動物救護站并不在萬鳥園內，而是建在穹窿山腳下的村落中?！氨仨毎丫戎膭游锖腿f鳥園完全隔離開，因為這些動物未經過檢驗檢疫，一旦發(fā)生病疫，結果不可控?！?/p>
蘇州野生動物救護中心內，一只黃藍金剛鸚鵡正在嗑瓜子，工作人員正在打掃衛(wèi)生。
非洲鸚鵡是熱帶珍稀鳥類，日常需要飼喂專門的奶粉和營養(yǎng)劑?！皩Ｓ玫哪谭垡獛装賶K一罐。剛開始，我們和寄養(yǎng)單位說好最后結算費用。鸚鵡是2015年1月下旬送來的，沒想到2016年秋天案件才辦完，這些鸚鵡才能正常調撥。其間我們咨詢上級部門很多次，答復都是等司法機關通知?！?016年9月，案件再審完畢，鸚鵡們正式進入林業(yè)部門的調配程序，而此時的飼養(yǎng)費用已高達8萬余元?！皥?zhí)法機關也很為難，他們并沒有專門的支出立項，后來我們就干脆打申請，省里把剩下的鸚鵡都配給萬鳥園了。每年，省林業(yè)部門對各市救護站都有固定數(shù)額的撥款，用于動物飼料、醫(yī)藥、工作人員工資等項目支出，但是每年救護動物的數(shù)量并不是固定的，資金確實有困難?！笔Y金芳表示。
蘇州市動物園負責動物托管的工作人員狄敏也有類似顧慮：“動物園的外來動物隔離區(qū)，已經‘滿員’了?！蓖泄軉挝幻渴障乱恢粍游?，都存在后續(xù)問題，比如動物病死后的歸責、有限空間及人力資源調配、寄養(yǎng)經費的落實等等。
“這類案件常常是跨省作案，或者團伙作案，嫌疑人到案時間很長。哪怕是‘另案處理’，退回偵查、補充證據等也很耗工夫，一個案子辦一年是很正常的，如果被告人上訴，時間還得繼續(xù)。我們等得起，可是動物等不起??！”顧雪龍說。
它們該去哪兒
好不容易案件辦完了，可動物們的歸宿在哪兒？
蘇州市林業(yè)站站長姚新華介紹，“符合放歸條件的罰沒動物應放歸自然，保護動物、重點動物、“三有”動物（有重要生態(tài)、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等依審批層級來調配到有資質的單位馴養(yǎng)?！币蕴K州為例，大部分罰沒的國家保護動物均來自外地，缺乏在本地放歸的自然環(huán)境條件，除了少量珍稀動物經申請、調研、審批等程序后被調配至動物園外，大量動物會被調配至有資質的養(yǎng)殖單位，調配后就按照該單位人工繁育的野生動物來管理，目前因缺乏個體識別技術，后期難以再次識別和追蹤。
同時，占涉案陸生野生動物比例最高的“三有”動物大多來自當?shù)匕l(fā)生的非法捕獵行為，具備本地放生條件，一般由偵查機關放生，“但放生過程也缺乏統(tǒng)一規(guī)范和監(jiān)管舉措?！?/p>
最頭疼的是既不符合放生條件，又無單位接收馴養(yǎng)的動物。
在蘇州市野生動物救護站的進門處，有棵香樟樹，樹下草坪上拴著一只獼猴，以鐵鏈為半徑的范圍是它的活動區(qū)域，當有生人靠近，它會齜牙咧嘴發(fā)出嗤嗤聲。蔣金芳介紹，這只獼猴已在樹下拴了兩年多，“樹下的草皮都禿了，沒有單位接收?！?/p>
上文所提的獼猴
探索和建議
從野生動物的查扣到鑒定，再到托管、歸宿，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存在這樣那樣的困難，如何解決司法實踐對野生動物的“保護性傷害”？
鄭佳俊建議，在處理此類情況時，
?一是辦案機關應當和被查獲地的林業(yè)主管部門建立合適的對接應急機制，保證在辦案中查獲的重點保護動物能在第一時間通過林業(yè)主管部門牽頭，送往專業(yè)的保護場所進行合適的飼養(yǎng)保存。
?二是建立快速鑒定的取證保存證據機制，在取證后及時放歸。公安機關辦案場所不僅不具備飼養(yǎng)條件，而且還是人流量較大的場所，將未經防疫篩查的野生動物帶至辦案機關，可能造成野生動物自帶的病毒傳染給人類，造成嚴重的生物安全隱患。野生動物辦案周期長，辦案單位在執(zhí)法和辦案過程中，應當在查獲后及時迅速地送相關單位進行鑒定，必要時可以通過拍照和拍攝視頻的方式保存證據，在取得鑒定后及時聯(lián)系該動物歸屬地的林業(yè)主管部門，及時讓其放歸大自然?！皩τ谝呀浰劳龅膭游锛皶r固定證據，為公訴機關在后續(xù)庭審指控上留下足夠的證據，保證案件后續(xù)處理順利進行。”
張家港市檢察院檢察官王付申和公安機關承辦人共同想出了應對“人贓并獲”活體動物案件的偵查辦法。在他辦理的一起非法狩獵案中，嫌疑人在夜間捕捉121只青蛙，于凌晨4點被巡邏民警抓獲。嫌疑人被抓獲后，派出所共5名民警出動，其中兩人當場控制嫌疑人，兩人當面清點青蛙，并逐一拍攝照片，另一人使用執(zhí)法記錄儀同步錄音錄像?！叭∽C過程雖繁瑣，但把工作量排在前面，后期就省事很多。”在和鑒定單位溝通后，民警掌握了取證拍照的技巧，“比如青蛙，腮部往下半厘米處的條紋和背部條紋一定要拍清楚，這兩處特征決定它的品種。我們共拍攝了243張取證照片，嫌疑人對取證環(huán)節(jié)沒話講?！毕挛?點，照片鑒定完畢，偵查人員又在同步錄音錄像“加持”下，押解嫌疑人到河邊放生青蛙——“落實了證物的去向問題?！?/p>
“偵查人員的這一系列操作堪稱同類案件的模板?！蓖醺渡暝u價。
顧雪龍認為，應當將執(zhí)法規(guī)范化建設輻射到細節(jié)，如細化罰沒財物管理辦法、開展動物取證技能培訓、提升全程留痕監(jiān)督、加強放生動物管理等等，“建議加大野生動物救助工作的人力物力投入，完善配套設施和專業(yè)人才隊伍，并與司法機關形成有效協(xié)同。”
據了解，今年初，國家林業(yè)局森林公安司法鑒定中心建了個野生動物初步鑒定QQ群，各地偵查人員在群內上傳罰沒動物的照片和視頻進行初審。該司法鑒定中心技術主管周用武表示，“這個群主要用于提高鑒定效率，篩掉非保護動物，具體鑒定還是來現(xiàn)場的比較多，但很多案件沒法將動物全帶到現(xiàn)場鑒定，比如我們曾碰到過一個涉及5萬只青蛙的案子?！彼硎?，“抽樣鑒定與全面鑒定相結合、照片視頻鑒定與實物鑒定相結合的模式更有利于保護動物，另外，還應當加強對涉野生動物案件取證的規(guī)范化指導，取證鑒定和保護動物從來都不是悖論，應當推廣更科學高效的固證手段?！?/p>
江蘇省環(huán)境科學研究院專家楊國棟博士則建議應充分運用分子生物學手段，開展無損害采樣，比如在動物體內取黏膜、鳥類取羽毛等，根據形態(tài)鑒定和分子生物學鑒定結合的方式來送檢?！拌b定機構應向各地偵查部門授課，幫助提升采樣技術，增加司法鑒定效率?！?/p>
今年2月，由姑蘇區(qū)法院環(huán)境資源庭法官李麗鮮審判的一起非法狩獵案中，法庭邀請楊國棟博士作為輔助人出庭，對該案造成的生態(tài)損害進行了專業(yè)評估，“環(huán)境類案件的環(huán)境損害鑒定引入了專家評估機制，動物鑒定也可以借鑒這種方式?！崩铥愼r認為，“可以建立各地野生動物專家?guī)欤剿鲗＜页鐾ブ贫?，采信專家意見?！?/p>
李麗鮮表示，“司法機關應動態(tài)掌握動物托管及處置狀態(tài)，提高案件訴訟效率，加強和托管單位的信息互通，以減少動物在司法流程中的滯留時間。對活體動物死亡情況也應當逐環(huán)節(jié)監(jiān)督留痕，這會直接影響量刑。”
對于野生動物歸宿，楊國棟建議，“可以探索在動物鑒定后植入跟蹤芯片，在完成標識化處理后立即分流處置，這樣后續(xù)監(jiān)管的可行性就很高，也能大幅提升動物存活率，對放生動物來說，此舉有利于跟蹤其種群，便于開展生態(tài)修復評估及相關研究。還可以引入公益組織參與救護和后續(xù)監(jiān)管。”
姚新華表示，“建議對涉案動物引入個體識別技術，方便執(zhí)法部門對動物情況開展后續(xù)跟蹤，例如：鳥類環(huán)志、獸類注射芯片等?！?/p>
蘇州市檢察院第四檢察部主任、全國檢察業(yè)務專家王勇認為，“針對情節(jié)顯著輕微的野生動物犯罪，建議法律修改時將附條件不起訴適用范圍放寬，通過設立考驗期，促使犯罪分子發(fā)揮專業(yè)技能提供志愿服務、參與野生動物保護公益宣傳，起到雙贏多贏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讓懲治犯罪回到‘保護動物’的本義?！?/p>
江蘇省檢察院第一檢察部員額檢察官李宏華說，野生動物是國家的寶貴資源，建議：
?探索擴大鑒定機構和鑒定人員的范圍，解決野生動物鑒定難問題，以減少長途運輸對野生動物的二次傷害；
?司法機關應當強化與國家野生動物保護部門的溝通、協(xié)作，必要時探索辦案綠色通道，解決司法辦案中野生動物的托管、去向等問題；
?針對現(xiàn)有野生動物托管部門經費緊張的問題，一方面有關部門要加大對野生動物保護的投入；另一方面整合社會力量，與民間動物保護組織合作，必要時接受社會捐贈，建立完善的野生動物保護基金體系，切實將野生動物保護落到實處。
記者了解到，江蘇多地已經行動起來。今年2月，蘇州市吳中區(qū)檢察院與公安、自然資源和規(guī)劃、市場監(jiān)督管理等部門會簽了《關于健全溝通協(xié)作機制、加強野生動物保護力度的工作意見》，商定對相關案件中遇到的新問題新情況，可以交流經驗、研討案例，共同提高打擊涉野生動物違法犯罪活動的能力。3月20日，常州市檢察院聯(lián)合市公安局、市自然資源和規(guī)劃局等六部門會簽了文件，進一步完善野生動物收容救護機制，配強各區(qū)、縣救護站人員、物資，不斷提升收容救護能力；辦案機關要跟蹤關注涉案野生動物的最終去向、后續(xù)存活情況等。
（文字：張安娜 盧志堅 編輯：胡仲濤）
來源：檢察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