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作者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楊杰
“鮑某某涉嫌性侵案”像一粒曼妥思扔進可樂里，噴薄出源源不斷的黑水。人們在新聞下對立、辱罵、假設(shè)“陰謀”、等待“反轉(zhuǎn)”，無論“黑水”涌向什么方向，一個基本事實不會改變：一個40歲的男人和14歲女孩的相處，其中的不平等是如此一目了然。
面對少女李星星（化名），鮑某某在年齡、閱歷、社會資源、行為調(diào)控等方面無疑占絕對優(yōu)勢。無論當事人做了什么或是沒做什么，如何保護未成年人不受愚弄、操縱和侵害，不被邪惡的成年人掌控和塑造，是法律和人心都該填補的漏洞。
這種不平等可能發(fā)生在某些習以為常的瞬間。它存在于導師和學生聊天里，上司和下屬的“玩笑”中和酒桌上勸酒的油膩大手里。在任何一段不平等的關(guān)系中，弱者都有可能被捂住嘴巴，牽著鼻子，漸漸受控，一步步喪失為人的尊嚴。
施害者不僅讓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害怕，還讓你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害怕，而且更害怕。同樣是針對弱勢的未成年人，前不久韓國“N號房”事件，主犯從受害者一點泄露的信息開始威脅，索要裸照、提出各種無恥要求，乃至發(fā)展到現(xiàn)實中的暴力侵犯，壞人一步步瓦解受害者的自尊，網(wǎng)線提拉著她們的身體，心智未成熟的青少年被輕易蠱惑和擺布，恐懼深深植入內(nèi)心。
這些經(jīng)歷，會在年幼的心靈留下什么，林奕含用生命給出過答案。這位臺灣女作家26歲自殺。生前，她以自己的經(jīng)歷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13歲女孩被50歲的補習班老師性侵的故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在這本小說里，她寫道：“現(xiàn)在讀小說，如果讀到賞善罰惡的好結(jié)局，我就會哭，我寧愿大家承認人間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討厭人說經(jīng)過痛苦才成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認有些痛苦是毀滅的，我討厭大團圓的抒情傳統(tǒng)，討厭王子跟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么媚俗！可是姐姐，你知道我更恨什么嗎？我寧愿我是一個媚俗的人，我寧愿無知，也不想要看過世界的背面?！?/p>
看這本書時，你先是會為作者細膩而敏感的觀察驚艷，緊接著，就看到一個美麗而多才的少女如何一步步被中年男教師誘奸和摧毀，而且男教師精于此道，早已不是初犯。少女倒像是做錯事的人，在初次被侵犯后，反倒跟男教師道歉。
她那種逃不出精神控制的痛苦像活人被關(guān)在鑄鐵的棺材中。她會說服自己愛上施暴者，這樣就不會覺得自己太“臟”，就不會那么痛苦。
施暴者最擅長的就是碾碎受害人的尊嚴，塑造一個專屬于他的玩具，填補畸形的成就感。在這個過程中，服從和聽話一等重要。
心理學上，有一種“煤氣燈操縱法”，通過扭曲受害者眼里的真實，來操控對方的情感。名稱源自一部老電影《煤氣燈下》，影片中，丈夫故意將家中的煤氣燈調(diào)得忽明忽暗，卻告訴妻子那是她的幻覺，最終美麗又獨立的妻子變得疑神疑鬼。
兩性關(guān)系中，是最容易出現(xiàn)這種不平等場景的。有人還記得2019年11月25日，仿妝博主宇芽發(fā)布了一段與以往風格完全不同的視頻，畫面里弱小的她穿著睡衣挺在電梯間，被當時的男友沱沱兇猛地往外拽，“我被家暴了?！彼f。
施暴者在受害人身上留下強烈的被摧毀感，讓他們不相信自己，就像被踩在腳底下。一位在童年擁有深刻創(chuàng)傷體驗的人說，自己在成長過程中，遇到一點小小的挫折就會有很強烈的恐懼感，那一刻，像一條受驚嚇的魚，放棄游泳沉沉墜入海底，像一只被震驚而失去反應的動物，完全喪失反抗，任由事情發(fā)生。
心理學倫理中有個規(guī)定，咨詢師3年內(nèi)（有些地方是終身）不能與求助者發(fā)生親密關(guān)系。這是為了保護后者不因暴露脆弱而受到傷害。雖然咨詢關(guān)系不像成年人與未成年人、教師與學生、男性與女性那樣力量對比懸殊，但它仍不忘保護弱勢的一方。在一樁樁熱點新聞發(fā)生和被遺忘的過程里，在對反轉(zhuǎn)和戲劇的疲憊追求下，如何在不對等的關(guān)系中，保護弱者是所有人最該等待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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