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一句關于戰(zhàn)爭的至理名言叫做"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歷史上的名將們，能在戰(zhàn)場上攻城略地，殺伐決斷得不計其數(shù)；不過能做到化敵為友，以德服人的卻是屈指可數(shù)。
被毛主席評為"最會打仗"的十大將軍之首粟裕，正是這樣一位善于"攻心"的杰出軍事家。折服于粟將軍軍事謀略和偉大人格之下的，除了國共雙方的將士們之外，還包括以兇殘頑固聞名的侵華日軍。
在粟裕長期領導的新四軍中，通過優(yōu)秀的政治工作，大批良知未泯的日本軍人臨陣倒戈，加入正義的反戰(zhàn)同盟，和中國人民一起并肩反抗本國的法西斯邪惡勢力，其中不少就成為粟裕本人的直接下屬，而這些日籍解放軍，也和粟裕結下了特殊的緣分。
侵華惡魔改邪歸正之路日本對中國發(fā)動的侵華戰(zhàn)爭是徹頭徹尾的不義之戰(zhàn)，憑借工業(yè)能力的巨大優(yōu)勢，日本法西斯統(tǒng)治勢力欺騙鼓動國內(nèi)貧苦的老百姓遠渡重洋，來到陌生的中國大地燒殺搶掠。原本老實本分的日本民眾，耳濡目染著戰(zhàn)爭狂熱分子的邪惡教導，一步步墮落成了無惡不作的惡魔軍團。
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的抗日組織對于這一階級矛盾十分清醒，因此非常注重打贏軍事和政治兩個戰(zhàn)場，對于日本軍隊內(nèi)的進步力量盡最大努力進行爭取團結合作，共同反對這場給兩國造成深重劫難的戰(zhàn)爭。
粟裕所在的新四軍主要活動于中國中南部地區(qū)，是對日抗戰(zhàn)的第一線，面對的都是日本陸軍的精銳部隊，運用"攻心"戰(zhàn)術分化瓦解敵人，可以極大地彌補新四軍裝備上的劣勢。因此新四軍的十項注意當中有一條非常重要的就是"不殺害俘虜"。
濱中政志、香河正男、岡本進、后藤勇、古賀初美、高峰紅志，這一個個名字所代表的日本進步士兵在經(jīng)歷新四軍思想教育之后，認清了日本國內(nèi)統(tǒng)治者的邪惡面目，堅決和自己不堪的過去分道揚鑣，組成了日本人民反戰(zhàn)同盟。
在新四軍和反戰(zhàn)同盟的共同努力下，新四軍中的日本籍戰(zhàn)士越來越多，甚至可以組成一支像樣的部隊了。其中還出現(xiàn)了像為了宣傳反戰(zhàn)犧牲在戰(zhàn)役前線的松野覺、落入日軍包圍圈后寧死不屈的宮川英男之類的優(yōu)秀革命分子。
這股在日本軍隊內(nèi)涌動的正義浪潮，也卷到了一名名叫山田英一的士兵身上。
山田英一在日軍中擔任炮兵上尉，也算是一個小頭目了，手下有權有人，并比不得沖在前線的普通士兵。然而自從被派往中國以來，他對于日本軍隊的殘酷暴行親眼目睹，心中的良知時時動搖著他為法西斯軍隊服役的初衷。
一次戰(zhàn)斗中，山田英一也成為了俘虜，在新四軍不殺俘虜和思想改造的政策之下，山田英一很快完成了轉(zhuǎn)變，成為了反戰(zhàn)同盟的新成員。
山田英一加入新四軍之后，粟裕就成了他的領導。作為軍事大師的粟裕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山田英一的特殊價值。
原來山田英一在原先所屬的日本炮兵部隊中，是一名軌道學和炮兵戰(zhàn)術方面的專家，正好新四軍中雖然繳獲了不少日軍的四一式火炮，卻非常缺少懂得使用火炮的人才，更不用說山田英一這樣達到精通程度的了。
粟裕對山田英一提出了一個請求：請這位日本軍官，來教新四軍戰(zhàn)士使用火炮，對付日本侵略軍。
出乎粟裕的意料，山田英一沒有任何心理障礙，懷著巨大的感動接受了這個任務，他被這位將軍的寬廣胸襟和中國人民以德報怨的恩情折服了。山田英一把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傾囊相授，他做事認真，要求嚴格，將許多對火炮一竅不通的新四軍步兵，訓練成了能夠完成火炮基本操作的炮手。
由于山田英一出色的工作和負責的態(tài)度，他贏得了自己新歸屬軍隊的信任，成長為一名新四軍的炮兵營長。就在松野覺犧牲的車橋戰(zhàn)役，山田英一和日向勝等原日本軍官帶出來的新四軍用火炮對日軍地堡猛烈開火，最終殲滅日軍460余人，為松野覺報了仇。
山田英一帶著自己訓練出來的中國炮兵營，先是趕跑了盤踞在中國的本國侵略者，接著又全程參加了解放戰(zhàn)爭，從南到北，用自己的炮火見證了新中國的誕生，也徹底洗去了自己曾經(jīng)的過失。
這支日本人帶領的中國炮兵營，也沒有錯過偉大的抗美援朝，將舊日本帝國一手瓦解的美國，卻被迫在板門店和中國人簽訂和平協(xié)議，山田英一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正義之師不可戰(zhàn)勝。
1958年7月，鑒于中國政治形勢變化，在共產(chǎn)黨的組織動員下，山田英一搭上了最后一批遣送歸國日僑的輪船，回到已經(jīng)天翻地覆的家鄉(xiāng)。他的老上級粟裕，此時因為蒙受不白之冤，被撤銷了解放軍總參謀長的職務，歷經(jīng)數(shù)次檢討批判之后才艱難過關。
20多年歲月過去，粟裕的冤案早已平反，中日兩國之間也重新建交，侵華戰(zhàn)爭帶來的政治陰霾變成了改革開放前夕的春風。
粟裕，這位抗日戰(zhàn)爭中消滅日軍最多的中國將領，如今要以副團長兼最高顧問的身份，和廖承志團長一起帶領訪日代表團，在1979年5月7日到6月9日，對日本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友好訪問。按照計劃，訪問團將乘船環(huán)繞日本列島，參觀訪問東京、大阪、名古屋等多個港口城市。
此時粟裕還沒有想到，在日本有一位老朋友從報紙上獲得了這個珍貴的消息，對他的到來翹首以盼。
他就是如今定居在大阪的山田英一。
雖然粟裕預定行程當中有大阪，但是得知粟裕剛剛到達在前一站的神戶時，山田英一已經(jīng)無法按捺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從大阪起身趕到了神戶。
山田英一風塵仆仆地找到中國代表團駐地，向秘書長提出會見粟裕的請求。秘書對于這個突然到訪的白發(fā)老者和他的請求感到十分意外，但是對方的態(tài)度卻又是如此的恭敬誠懇，甚至表示出了無論如何都想見粟裕一面的意思。
盡管粟裕將軍的訪問行程十分繁忙，秘書還是感動于老人的心意，把這個請求如實傳達了。
歷經(jīng)多次磨難的粟裕將軍對山田英一這個名字本來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印象了，而且自己在日本也沒有任何親戚故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不過考慮到對方特意不辭勞苦前來求見，態(tài)度又是如此誠意滿滿，自己這次的代表團名為"中日友好之船"，如果不領對方的情意，又怎能體現(xiàn)"友好"二字呢？粟裕最終同意了與來者會面。
被秘書引入粟裕房間的山田英一一打照面，就是一個立正，行起標準的解放軍軍禮，說出一句標準的中文："老首長好，您還記得我嗎？"
日本人，老首長，軍禮，再加上遞上來的名片，粟?？粗矍暗睦媳?，幾樣東西飛快地在腦海中串聯(lián)起來，他終于想到了什么，繼而過往的革命歲月在眼前浮現(xiàn)出來。
反應過來的粟?？觳阶呱锨叭ィo緊握住了山田英一的雙手說道："我記得你，你是我的炮兵營長！"
"老首長，是我，您的記憶力真好。"看到自己并沒有被中國人民遺忘，不知道是開心還是激動，山田英一淚流滿面地回答著。
兩人對這次珍貴的重逢唏噓不已，一起坐到桌邊暢談甚歡。山田英一對粟裕介紹了自己歸國之后的工作和生活，粟裕也對山田講述了自己這次友好訪問過程中的感受體會。
長久的歡談之后臨別之際，粟裕從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一件嶄新的襯衫和一條精美的領帶，作為禮物贈給山田英一這位自己的日本老下屬，并說："這次來日本，沒想到能和你相遇，也沒有給你特意準備什么禮物，這是我自己準備穿的新領帶和襯衫，贈送給你，紀念我們曾經(jīng)在同一戰(zhàn)線上共同作戰(zhàn)的珍貴友誼！"
無論是粟裕如今崇高的政治軍事身份，還是在當時屬于珍品的高檔襯衫領帶，山田英一都足以感受到他對于中國人民偉大事業(yè)所起到的助力沒有白費，他感動地收下了這份禮物，表示將會好好地珍藏起來。
今天山田英一和粟裕兩位老者都已經(jīng)離去，中國和日本之間的關系也經(jīng)歷了反復的波折，但是我們不能忘記，也不會忘記，那些堅持中日友好，不忘舊情，明辨是非的日本友人們。
把在異國的土地上進行你死我活得廝殺對手，變成多年重逢還記得一聲"老首長"的忠誠友人，這樣寬廣的胸懷，這樣的國際主義思想，才是粟裕大將那一代從血與火走出來的革命先輩們，遺留給我們最好的戰(zhàn)爭藝術。
文/林伯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