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shù)貢r間9月26日傍晚，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白宮玫瑰園宣布，提名現(xiàn)任聯(lián)邦第七巡回上訴法院女法官艾米·巴雷特為聯(lián)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填補上周因病去世的著名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留下的空缺。特朗普盛贊巴雷特是睿智的杰出女性，“無限忠于憲法”，會“按照對法律的公正解讀”斷案。這項提名一旦獲得通過，特朗普將成為尼克松總統(tǒng)以來，首位在4年任期內任命3名聯(lián)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的總統(tǒng)。
艾米·巴雷特其人
艾米·巴雷特現(xiàn)年48歲，1972年1月28日出生于路易斯安娜州新奧爾良市，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1994年，她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于羅德學院英語文學專業(yè)，1997年以全班第一的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于美國歷史最悠久的天主教法學院——圣母大學法學院（Notre Dame Law School），獲法律博士學位。
在校期間，巴雷特曾任《圣母大學法學評論》期刊執(zhí)行編輯。畢業(yè)后，擔任過哥倫比亞特區(qū)巡回上訴法院法官勞倫斯·斯爾博曼和聯(lián)邦最高法院保守派大法官安東尼·斯卡利亞的法律秘書，后在華盛頓的一家法律公司從事律師工作。2002年后，30歲的巴雷特回到母校執(zhí)教，因教學與科研成績突出，三次被授予“年度杰出教授”。
2017年5月，巴雷特被特朗普提名為聯(lián)邦第七巡回上訴法院巡回法官，并在同年9月的國會聽證會上“一戰(zhàn)成名”。當時，來自紐約州的民主黨參議員費因斯坦質疑巴雷特保守的天主教信仰會影響她對墮胎等女性權利的司法判決，在聽證會上宣稱，“（天主教）教義在你心中回蕩，這是個問題”。巴雷特則平靜回應：“如果你問我是否看重我的天主教信仰，那么我的回答無疑是肯定的。但是，我想強調的是，我的個人教會歸屬或宗教信仰，不會影響我作為法官的職責。”費因斯坦這一明顯帶有宗教歧視的質問與指責，招致共和黨參議員及保守派的嚴厲批評，也讓巴雷特一夜之間成為宗教保守派的寵兒。
為什么是巴雷特？
特朗普提名巴雷特為聯(lián)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并不讓人感到意外。早在2017年6月，聯(lián)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安東尼·肯尼迪宣布退休后，特朗普就一度考慮提名巴雷特為大法官。然而，由于共和黨在第115屆國會對參議院的控制并不牢靠，僅以51比49的微弱優(yōu)勢領先?？紤]到來自緬因州的蘇珊·柯林斯及來自阿拉斯加州的麗莎·穆爾科夫斯基兩位溫和派女性參議員可能不會投票支持巴雷特，特朗普只能作罷，轉而提名卡瓦諾為聯(lián)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特朗普當時就表示，他將“儲備”巴雷特，作為未來替代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的人選。
拋開上述“歷史”不說，特朗普提名巴雷特，至少還有三重原因。
第一，巴雷特是堅定的保守派。巴雷特是虔誠的天主教教徒，也是堅定的社會保守派。在墮胎問題上，巴雷特的親身經歷和立場一向為保守派津津樂道。巴雷特與丈夫育有7子，包括2名收養(yǎng)兒童和1名唐氏綜合征患者。早在懷孕初期，巴雷特的胎兒就查出唐氏綜合征，但篤信天主教的她和丈夫堅持孕育并產下有先天疾病嬰兒，身體力行天主教禁止墮胎的教義。
在天主教大學法學院執(zhí)教期間，她是“尊重生命職工”團體成員。2015年，她曾簽署一封發(fā)給天主教主教的公開信，呼吁尊重“人從孕育到自然死亡的生命價值”，表達反對墮胎立場。她還對聯(lián)邦最高法院1973年著名的支持女性墮胎權利判決——羅伊訴懷德案，表示質疑，指出圍繞該案引發(fā)的公眾質疑從來沒有停止過，引發(fā)自由派的極大不安。
在控槍、醫(yī)改和移民問題上，巴雷特同樣立場保守。她是憲法第二修正案的熱情支持者，嚴格限制州政府出臺相關控槍法律。在2019年的一場涉及持槍權利的訴訟案中，她甚至反對剝奪非暴力罪犯擁有槍支的權利。在醫(yī)改問題上，她反對奧巴馬政府頒布的全面醫(yī)保法案，并對2012年聯(lián)邦最高法院支持奧巴馬醫(yī)改表示了不同意見。在移民問題上，她支持特朗普“扎緊籬笆”嚴格控制的移民政策，包括飽受爭議的“公眾負擔條款”，反對享受政府救濟的人獲得綠卡。
巴雷特是憲法學派的“文本主義”和“原旨主義”者，主張嚴格按照美國憲法的文本和原初含義來理解和闡釋憲法，反對對憲法作寬泛或與時俱進的“自由主義”解讀。與聯(lián)邦最高法院卡瓦諾等多位保守派大法官一樣，她也是保守的聯(lián)邦黨人協(xié)會成員，該協(xié)會在性別、種族、民權、持槍、政府職能等議題上立場保守。
在婚姻家庭關系上，巴雷特嚴守天主教教義，是天主教復興運動團體“人民贊美”（People of Praise）成員，主張“丈夫是一家之主”，相信宗教預言和神圣治愈能力。
第二，巴雷特不大可能出現(xiàn)令人尷尬的“意外”。特朗普了解巴雷特，也十分賞識她。更重要的是，巴雷特在被任命為巡回上訴法院法官時，已經過嚴格的背景審查，也經受住了參議院聽證會的“魔鬼式”拷問，不大可能出現(xiàn)意外或曝出新的“黑材料”。這方面，特朗普也部分吸取了卡瓦諾的教訓。在卡瓦諾被提名后，有多位女性站出來指控卡瓦諾性騷擾或性侵，導致卡瓦諾的聽證會曠日持久，久拖不決，最終在參議院以51：48的投票險勝。在離大選日不到40天的短暫時間窗口下，挑選巴雷特這樣一位久經考驗的法官，顯然更為穩(wěn)妥和保險。
第三，提名巴雷特，有助于提升特朗普選情。任命新的保守派大法官，是特朗普與共和黨鐵桿粉絲的“約定”，也是他今年大選的重要賣點。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結束后，特朗普馬不停蹄前往威斯康辛、密歇根、賓夕法尼亞、佛羅里達等諸多關鍵搖擺州，進行大選動員。每當一處，他戀戀不忘提醒選民：在不到四年時間里，已經任命了近300名保守派法官，任命了2名保守派最高法院大法官，并有望任命第3名。
提名虔誠的天主教徒和鐵桿保守派女性法官巴雷特，不僅兌現(xiàn)了他的競選諾言，也將極大調動保守派選民的支持，甚至可能重新塑造接下來的大選議題。巴雷特在墮胎、持槍、移民、醫(yī)改、平權等諸多保守派選民關心的議題上的立場和態(tài)度，對于提升特朗普在基督教福音派、天主教徒及其他保守派選民中的熱情和支持率，無疑是一劑速效藥。
大選日前能通過提名嗎？
歷史上，還沒有哪位總統(tǒng)在大選投票日前30余天的時間里倉促提名最高法院大法官。更何況，2016年3月，時任總統(tǒng)奧巴馬提名馬利克·加蘭德為最高法院大法官、接替去世的安東尼·斯卡利亞時，就被參議院多數(shù)黨領袖共和黨人麥康奈爾以大選年不能進行新的大法官任命為由加以拒絕?，F(xiàn)在，特朗普在如此短暫時間里提名新的大法官人選，無異于自己打臉。
不過，幸運之神似乎再一次垂青特朗普。經過2017年的參議院投票程序改革，參議院投票表決總統(tǒng)提名最高法院大法官人選時，只要獲得簡單多數(shù)即可通過，廢除了此前阻擾提名通過的“冗長發(fā)言”（filibuster）程序。
目前，除了柯林斯和穆爾科夫斯基兩位共和黨參議員公開表態(tài)不支持特朗普在大選年進行大法官提名外，其他51位共和黨參議員沒有誰站出來反對。一度被民主黨“寄予厚望”的特朗普黨內“死對頭”羅姆尼也公開表態(tài)支持任命新的大法官，接替金斯伯格去世留下的空缺。這意味著，民主黨根本無力阻止共和黨投票通過巴雷特的大法官任命。
麥康奈爾表示，參議院將會盡快走完任命程序。參議院的共和黨人計劃在10月12日那周舉行任命聽證會，盡可能趕在11月3日大選投票日之前，完成任命工作。
奧巴馬醫(yī)改懸了
由9名大法官構成的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是美國憲法和法律的闡釋者和最終仲裁者，也被稱為美國民主的最后一道防線。作為美國憲法和法律的捍衛(wèi)者、美國社會的“調色板”以及民主的最后防線，最高法院的構成和意識形態(tài)底色，對美國政治、社會和文化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
一旦巴雷特成為最高法院大法官，將顯著壯大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力量，對自由派形成6：3的壓倒性優(yōu)勢。即便首席大法官羅伯茨由保守轉向溫和，自由派也無望突破其他5位堅定保守派構成的“銅墻鐵壁”。這意味著在未來數(shù)十年時間里，最高法院將成為保守派的堅強堡壘和一面旗幟，可能在墮胎、持槍、醫(yī)改、移民、宗教、性別和性取向等一系列社會文化議題上，作出不利于自由派的裁決，幫助保守派打贏似乎正在失敗的“文化戰(zhàn)爭”。
11月10日，聯(lián)邦最高法院將迎來大選后針對奧巴馬醫(yī)改的首場庭審口頭辯論。18個共和黨控制的州在特朗普支持下，對奧巴馬醫(yī)改發(fā)起訴訟，要求將之廢除。在醫(yī)改問題上，巴雷特立場明確，不支持2012年最高法院對奧巴馬醫(yī)改的裁決。即便屆時首席大法官羅伯茨支持奧巴馬醫(yī)改，巴雷特和其他4位保守派大法官還是有可能推翻2012年裁決，廢除奧巴馬醫(yī)改，實現(xiàn)特朗普和共和黨保守派廢除奧巴馬醫(yī)改的政治夙愿。
另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是，一旦今年的大選因“郵寄投票”出現(xiàn)爭議，最終訴諸最高法院，而巴雷特的提名又能趕在大選日前通過，那么保守派占據(jù)優(yōu)勢的最高法院會不會上演與2000年大選爭議類似的戲碼，作出有利于特朗普的裁決，進而左右2020年大選結果？讓我們拭目以待。
（作者系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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